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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1 六十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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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周落甫一下车, 齐卿上前闷闷地喊了声:“姐。”



    他默默地将她的行李拿过, 说:“妈妈在家里等你。”

    少年拎着她的行李,低声说, “姐,下午你也要去殡仪馆……”



    她站定在原地。



    齐卿回头。


    树荫下, 不知的影子在她身上飘摇。



    周落盯着自己脚尖, 想起一些事。

    韩徽告诉她,方毅山失踪那段时间, 是被金|三角地区某个武装分子关押在地牢中,在这期间,他被迫吸|毒,从而染上毒|瘾。



    对于一位缉毒警|察而言,这意味着人生已被判上死刑。



    每每发作忍不住瘾,尝了一口,无止境的痛苦与道德的拷问将人逼上绝路。



    假如是位普通人,那他大可不顾所有,只管眼前欢愉。



    但方毅山是位警|察,身处缉毒第一线。



    他明白他的每一次产生的念头、每一口中,背后是无数兄弟们咬牙含着血泪的眼。



    他也最清楚,这一路多艰难。



    这世界不是没有黑暗,只是他们拼尽全力将黑暗挡在许多人看不见的地方。1



    抵抗不了身心巨大的瘾,方毅山也清楚长时间的毒|品浸淫,哪怕是再久的强制戒毒,复吸率也非常大。



    如果有第一次,就会有第二次。



    他不想再麻烦任何人。



    干一行,爱一行,既然如此那就爱到底。



    逞论他也不愿意到地底下没脸见其他的兄弟们。



    所以方毅山选择自杀。



    周落听完后,从韩徽手中接过方毅山的奖状,有几张上有暗红的血迹。她手指抚过那上面年轻时代的舅舅。



    心底和他轻轻道别。



    遗体被韩徽派人提前送到弇城殡仪馆。



    火化前的一刻,周落站在他右侧,她母亲站在他左侧。



    他就像睡着了,神态安然。



    周落张嘴,没出声:我会听您话的,陪在妈妈旁边。



    紧接着,方毅山被推入门后火化。



    她抬头和她对视一眼。



    两人离开殡仪馆时,天在下雨。



    这个女人递给她一把伞,什么也不说地跑开了。



    周落莫名想起几年前的那个雨夜。



    她说她没有这样的女儿,让她不要再回来,也不要再叫她妈妈。



    可现在……



    齐卿对她说,两年前,这两人好不容易离婚了,她争取到机会,法庭将他判给了母亲一方,但事后,她第一句话是——



    走,我们去接你姐姐。



    ……



    同样的一周后。



    韩珉还待在陇城,他陪着韩徽将这次缉毒事件处理完毕后,再回香港。



    莫邵、谢弋等一干人被收监。



    他站在角落里听他们的审问。



    几个莫邵的手下在细细地交代所有的事情,包括迫害周落的过程,和谢弋说的完全吻合。而韩珉在车上吸海|洛|因的事,也就此被韩徽知道。



    那人下去后,韩徽支开旁人,看向角落里的韩珉。



    烟雾缭绕。



    一丝光透入,在他金丝眼镜框上折射出一道反光。



    漂亮的锋芒,极衬他这几日冷冽阴郁的眉眼。



    韩徽质问他,余音回荡。



    韩珉不紧不慢抽完,指间松开,烟头无声落地。



    他给他两个字:“没瘾。”



    韩徽公事公办地说了,大意是他要被强制戒毒,且这件事,他会秘密告诉老爷子。



    吸|毒的人的话,怎么能信呢?



    他们一个个都是天生的、擅长表演的戏子,他们满口谎言,是典型的欺诈型人格。



    韩珉没说什么。



    他们爱怎么处理是他们的事。



    这个世界,也是他们的,和他没有任何关系。



    下一个进来的是罗成。



    尽管罗成一年多前已被收监,但他也与莫邵等人密切相关。



    韩徽审讯完毕后。



    罗成忽地看向角落里烟雾后的韩珉。



    他想起多年前的一个宁静的热带雨林午后。



    那天他在西双版纳身负重伤,极需要医生,这个男人被他两名手下强制押上来,说他就是医生。



    枪抵在他后脑勺。



    韩珉被迫给他缝合伤口,手法娴熟有条不紊。



    温和无害的医生,他的双手是用以救人。谁能想到背后的局是他在操控?



    所有人,都陷入这场局中,成为他的棋子。



    罗成向他问候:“韩医生,好久不见。”



    韩珉慢慢抬眉,没回。



    “说起来,你还要谢谢我……要不是我为了查方毅山,周落就不会被拐,要不是我让你去那个村子——现在想想……”



    “难道不是我一手促成了你和周落吗?”



    罗成踏出门前,对外头的阳光眯起眼睛。



    他开口说:“你们的感情,不就和我们一样,开端就是脏的、不干净的……”



    烟灰落地。



    簌簌的。



    ……



    火化完方毅山的第二天,周落发烧了。



    她躺在床上。有一双手掀开了她的衣服。



    床边站着一个带口罩的男人。



    他的眼睛很漂亮,神态专注。



    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抚她胯骨处的燕子,指腹轻轻地刮过。



    她背脊生寒。



    温柔带来的,是战栗。



    他说:“洗掉它。”



    周落想逃,身体却动弹不得。



    她看着他手中的激光笔向她的燕子靠近,她抬头看他想说些什么,却发现口罩没了。



    这个男人,是韩珉。



    他神情淡漠,“洗掉它。”



    她摇头。



    这只燕子是你,不可以洗。



    他重复:“洗掉它。”



    我不准你洗它,除非你杀了我。



    他俯身,冰冷的手抚摸她脸颊,温柔吐出:“洗掉它。”



    “把所有的都忘了……”



    心脏骤紧,窒息感没顶而来。



    睁眼,她从梦中惊醒,大口呼吸。



    撩起睡衣一看,燕子还在。



    她抚摸它,想起刺青店师傅说的话。



    “……如果他没纹,那你就是永恒的等待,如果……他死了,那你身上的这只,就是图在命已无……”



    “刺青……当它有意义时,它就是**,是命。”



    是命。



    ……



    ……



    ……



    四年后。



    年尾十二月的最后一日,韩家家宴。



    深冬,但香港没有雪,终年气候温和。



    开宴时,席上缺一人。



    坐正中的老爷子搁下筷子,似有怒意,“韩珉那小子还没回来?”



    韩老太太是个温和宽善的。



    她夹了筷菜放老伴碗里,说:“医生,忙也正常。”



    席上几个小辈纷纷附和。



    老爷子吃了口什么,咀嚼,“谁让他当医生,累死累活,能挣多少?”



    老太太笑眯眯:“孙子喜欢呗,挣多少我们还在意?”



    老爷子面色缓和,伸筷子招呼着吃。



    大家心下松口气。



    果然,老爷子脾气急、爆,也就老太太能治。



    饭后,韩慎回部队,韩徽被留下陪老爷子唠嗑。



    他们在水榭亭台里喝茶下棋。



    老爷子问:“你说,我们下到什么时候才能等到那小子?”



    韩徽迟疑地放下一粒白子。



   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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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路上,眼角余光里飞掠不尽的绿意。



    十月下旬,东部沿海城市气温怡人, 植被常青。


    世事很是奇怪, 兜兜转转, 她又回到这个城市。



    从火车上下来, 打的到纸片上写的小区。


    少年站在小区正门保安处的屋檐下,此处车辆拦截, 出租车不允许进入。


    周落有些恍惚。


    “舅舅……是今天下午火化……”

    好像只是去了一次远方、做了一场梦。



    她回来,一切如常,没有任何改变。

    理由是亲人离世。



    她按照方毅山给的地址, 来到弇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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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一周后,周落向学校请假回家。

    两天前,方毅山死了。



    是跳楼自杀。



    被发现时,他手中紧攥的东西被风吹得飘落在身边。


    那是一张张奖状, 是他从成为警|察后,迄今为止所得的全部荣誉。



    他选择在所谓的表彰前就结束自己这一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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