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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8.审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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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南北衙历来不合,尤其是在严宵寒上位后,飞龙卫坐大,北衙禁军压过南衙一头。那个人不甘心就此埋没,于是想方设法招揽能人异士充实金吾卫,替皇上处置了不少‘不听话’的大臣。”



    屏息静听的三人心头同时一凉。

    火'药是军用之物,民间不得私贩,军中火'药每一次出入都要记录在册。原州是北燕铁骑驻地,哪怕军中有人里应外合,也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挪用火'药。而且事后傅深令人查过青沙隘附近各州的火'药流向,都没发现异常。



    “是从‘草路’上来的。”穆伯修道,“同州守军与边境马匪之间有一条‘草路’,同州军私下盗卖火'药给马匪,他们的火'药册子全是假的。我们假装成东鞑人,从马匪那里买到了火'药。”



    原州是傅深的嫡系,同州是傅深的旧部,堂堂北燕统帅没死在战场上,竟然阴沟里翻船,栽在自己人手里。傅深险些气炸了肺,满腔怒火无处发泄,从牙缝挤出了一句话:“这群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!”


    俞乔亭赶紧劝道:“将军息怒。”



    傅深没理他,平复心情,沉着脸道:“继续说。”

    前因后果相连,确实与他所知的事实一一对应,只是傅深还有一点想不明白:如果是为了灭口,为什么那人不提早动手,非要等到现在?或者说,他原本是不打算灭口的,到底是什么让他觉得危险,只至于不得不弃车保帅?



    又或者,不止傅深与金吾卫两方,要杀穆伯修的另有其人?知晓真相的除了他们,还有那个将□□送给傅深的人。



    这一池浑水,究竟卷进了几方势力?



    穆伯修因失血过多,声息已越来越微弱。他大概已预见到必死的结局,此时反而平静下来,对傅深道:“我说的那个人,傅将军应该很熟悉——”



    “左金吾卫上将军,易思明。”



    傅深道:“不用说了,我猜到了。”



    他少年时交情不浅的好友,甘冒风险替他安置金家后人的仗义兄弟,最后成了一心置他于死地的幕后黑手。



    昔年对朝廷鹰犬充满鄙夷、眼睛长在头顶的贵公子,为了压过北衙禁军,甚至把金吾卫变成了比飞龙卫还没底线的暗杀组织。



    傅深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易思明,情绪都不如听见同州军做假账时激烈,他甚至想不起这些年跟易思明有过哪些交集。



    少年情谊短暂如朝露,太阳升起就要消散,就好像人最终都会变的与从前不同。



    只是有的人眉目依旧,有人却已面目全非。



    世事无常,天意难测。



    傅深示意肖峋将他推出去,逼供也是件费心力的事,他需要时间慢慢消化这些真相。穆伯修听见他离去,自始至终没有出声求饶,在地牢里精疲力竭地闭上了双眼。



    明亮天光与新鲜空气一并涌入,令人耳目为之一清,俞乔亭在后头关上石门,傅深忽然道:“叫杜冷来给他看看伤,别让他死了。”



    “是,”俞乔亭答应下来,“已经过午了,先去用饭吧。”



    “我不吃,”傅深摆摆手,“卧房收拾出来没有?我要睡觉,没事别来打扰。”



    看得出他心情不好,这时候谁都不敢劝,也不敢违拗。肖峋将傅深推进卧房,俞乔亭站在庭院树下,长叹一声:“真是……这都是什么世道。”



    肖峋沉默地拍拍他肩膀。



    常在生死边缘游走的人,对危险都有种近乎直觉的敏锐预感。俞乔亭和肖峋不约而同地望向浓云卷积的天际,冬去春来,万物复苏,雷声隐隐,未来却似乎蒙上了一层阴翳,这一年,或许并不如某些人所期望的那样风平浪静。



    傅深原以为严宵寒至少要忙上一阵子,没想到第三天他就出现在山庄的早饭桌上。傅深难得惊讶一次,诧异地问:“你忙完了?”



    “没忙完,”严宵寒大马金刀地在桌子对面坐下,“不管了。”



    傅深:“嗯?”



    严宵寒一本正经地说:“九天婚假,不是用来忙活这些破事的。”



    “这可不像是严大人会说的话,”傅深道,“你们飞龙卫最擅长无事生非,怎么放着现成的有缝鸡蛋倒不往上扑了?”



    严宵寒被他嘲讽了也没翻脸,淡然地道:“这不是来抱你了吗?”



    傅深正吃着饭,闻言当场摔了筷子。严宵寒一边忍笑,一边千哄万劝地把筷子塞回他手里:“行了行了,我不说了,好好吃饭。”



    傅深点了点他:“这要是在燕州,你现在已经被拉出去打军棍了。”



    “话头是谁先挑起来的?”严宵寒知道他只是虚张声势,越发蹬鼻子上脸,“好不讲理。”



    傅深其实真拿他没什么办法,只好恶狠狠地夹了个包子堵住了他的嘴。



    待用完了饭,严宵寒推着他到外面溜达消食,两人这才将饭桌上的话题重新拾起来:“那件案子进展如何?这两天你应该已经查到了不少东西,真不继续查了?”



    严宵寒:“我说的‘不管’,就是字面意义的‘不管’,皇上已经令顺天府会同刑部与大理寺一道查案。金吾卫的事,不归我们飞龙卫管。”



    傅深嘲笑道:“哟,闹了半天,原来是人家把你们踢出来了。你还跟我这儿装大尾巴狼,嗯?”



    严宵寒无奈又好笑,一低头,恰好与傅深目光相对。



    他居高临下地站着,那双优美深邃的眼睛里潋滟着纵容的笑意,神态轻松自然。据傅深观察,严宵寒在人前的状态一惯紧绷,不是说他紧张,而是他的言行都太过精准,连游刃有余和漫不经心都像是设计好的,像一只滴水不漏的铁罐子,最真实自然的反应全部藏在厚厚的铁皮之下。



    然而今天不知怎么,他忽然抛弃了伪装与防备,整个人原地化身成一个大写的宁静温和。傅深被他盯久了,居然觉得有点脸热。



    他承认自己早已动心,不过是因为两人之间多年渊源,傅深自认不是个肤浅的男人,谁知现在竟也会被美色晃了眼。



    严宵寒注视着他慢慢红起来的耳根,笑了一声,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耳垂:“我还以为你把人骗到手就看腻了,想不到侯爷……还是挺喜欢我的?”



    废话,眼都看直了,还想怎么喜欢你?



   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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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还愿意在这儿跟穆伯修耗着,就说明穆伯修还有价值,倘若说的好,说不定还能多活两天。



    穆伯修再一次陷入沉默,这回傅深没有催他。片刻后,他终于放弃了抵抗,艰涩地开了口。


    “我劝你还是想开点,”傅深道,“你落在我手里,横竖都是死,死也要拉个垫背的。”



    事情脉络已理的七七八八,哪怕穆伯修不说,只要有时间,这些线索也够傅深查出他背后的人。


    “我十七岁入豹韬卫,二十二岁官至中郎将,却因为无意间得罪的上官,屡遭打压,直到而立之年,再无寸进。是那个人偶然发现我箭术过人,破格将我调入金吾卫,视为心腹。


    十六卫里最金贵的禁军、一向被视为“不思进取、混吃等死”的金吾卫,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蜕变成了一支御用暗杀军队。


    傅深忽然打断道:“等等,你们的火'药是从哪里来的?”

    穆伯修道:“这两年,皇上越发信重金吾卫,去年西秋关之战后,他从金吾卫里挑选了几个人,定下了青沙隘伏击的计划。”



    “青沙隘在同州原州的北部交界处,你带人护送东鞑使团入京需要途经此处,所以原州的北燕军在你们到达之前,曾派人到青沙隘一带清查。原州守军将领是皇上的人,我们混在这队人马里,在青沙隘周围布设了火'药。”

    他盯着穆伯修,多年沙场生涯磨砺出的压迫感犹如排山倒海,压得穆伯修抬不起头来:“那个人到底是谁?”



    穆伯修不是那种被人买了还帮人数钱的傻子,傅深没有诈他,他稍微想一想就能想通其中的关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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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道:“你不惜以死脱身,说明那个人想要你的命。而我有话要问你,所以在亲眼见到你以前,我的人绝不可能对你动手。”

    穆伯修:“按照计划,有两人负责点燃引线,我守在高处,如果你没被乱石拦住,就由我补一箭,无论如何,一定不能让你活着离开青沙隘。”



    “谁知道你命比石头还硬,都这样了还没死,不仅没死,还活着回来了。”



    “我怕被你查到头上,每日里提心吊胆。终于,正月初二深夜,有人闯进我家里,想要杀了我。恰好那天我夫人带儿女回娘家,家中只有我一个人。我打伤了那人,心想事情恐怕是败露了,于是连夜收拾细软,逃出了京城。”


    “我逃到东旺村时,察觉到有人一直在跟着我,就从义庄里偷了一具尸体,给他穿上我的衣服,故意留了个从不离身的玉扳指,砍下他的头,然后把无头尸体扔进了枯井里。那个人头被我埋在东旺村后的林子里,现在恐怕烂的只剩骨头了。这样,如果有人发现那具尸体,追杀我的人就会知道,我已经死了。”



    穆伯修诈死后,想继续南逃,不料还没出县城,就被跟了他好几天的北燕军抓了回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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